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无人区里的六天五夜

2007-12-03 来源:泰州日报 浏览次数:
    “我和两个徒弟坐在吉普车里,车子陷在厚厚的积雪里。窗外是白茫茫的一片,偶尔飞过几只小鸟。”王春喜说,“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,当时就感觉人很渺小,甚至不如那些小鸟。”
    事隔多年,王春喜仍然会经常梦到这个情景。用他自己的话说,“我的命是捡回来的。被困的六天五夜,这辈子也忘不了。”
受访人:王春喜采访人:姚翔 宋榕采访地点:
    泰兴市汽车运输公司驾驶员培训中心
采访时间:
    9月25日 11月23日

    11年前,我和战友到西藏无人区执行任务,一起经历了一场生死考验。
    我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谋部第一测绘大队的一名驾驶员,1997年3月,部队接到命令,到西藏无人区执行GPS定位测绘任务。
    刚进去时,每个战友都有高原反应,我的反应最厉害。我们这个小组一共7个人,分别乘坐一辆吉普车和一辆东风卡车。
    我们克服了重重困难,按照指定时间到达了目的地——海拔6400多米的土门乡观测点,进行测绘。
    海拔越来越高,我的高原反应也越来越厉害。刚开始只是呕吐不止,吐红的,最后吐黑的,但是多少还能吃点。最后到达了测绘点,我就倒下了,一点也吃不下。
    组长赵攀立即通过电台向位于拉萨的指挥部汇报:司机王春喜到达指定地点后感到胸腔发痛、毫无食欲。三天以来吃什么吐什么,现在已发展到吐血。指挥部指示立即将我送至最近的医院就医。
    赵攀打开地图一看,观测点到最近的医院直线距离有300多公里。他当即决定,留下两个同志在测绘点上继续观测,自己带驾驶员刘晓军和两个新兵护送我去医院。
    5个人分乘两辆汽车,离开了测绘点。没走多远,一场大雪突如其来。事后,我们从当地的新闻报道中得知,那是西藏几十年未遇的一场特大暴风雪。
    雪越下越大,天空也越来越暗,什么都看不到了,车窗外是白茫茫的一片。我开车,靠GPS导航仪和地图,顺着大方向走。但没过多久,我开始找不到方向了。
    缓慢艰难摸索行驶了近六七个小时,越来越深的积雪终于将我开的大车拖进了泥淖。大约1公里后,刘晓军的吉普车也陷入了泥淖。
    赢得时间就能挽救我的生命。赵攀和两个新兵下了车,使尽浑身力气拽、拉、推。吉普车车轮在原地不停飞转。积雪太深了,足有1米多。
    当时所处的方位距测绘点和安多县城都是100多公里,返回已不现实了。赵攀横下了心:步行出去,把援兵请进来救人。刘晓军主动要求同往。
    赵攀和刘晓军一合计,决定让两个新兵留下来照顾我。他们两人背着冲锋枪,带着望远镜、GPS导航仪、地图和一点干粮,徒步出发了。

    后来,我听赵攀和刘晓军说,当时,他们一下车,厚厚的积雪就淹到大腿根。呼呼的寒风夹着雪花迎面打来,脸冻得疼。两人背着包深一脚、浅一脚,不一会,眉毛上都结了冰。
    在深深的积雪中,人每走一步都很艰难。雪不时地飘进鞋中,很快便融化成水,最后都结成冰块。越走脚越冷,两人手牵着手互相鼓励,踉踉跄跄。饿了,吃一把雪,渴了也吃一把雪。
    天黑了,虽然感觉没走多远,两人已经累得一点力气都没了。刘晓军事后告诉我,当时又饿又冷,真想躺下来睡会觉。但他们也非常清楚,零下二十几度的雪地里,只要睡着就会冻成冰棍。
    他们找了一个风势小的山坡,将背的东西放下来,原地不停地跺脚取暖。都担心打瞌睡,于是不停地找话题聊天。
    觉得体力恢复可以走了,他们又背上包继续出发。这样走了整整两天两夜。
    第三天,赵攀和刘晓军仍然手牵着手,已经越来越慢了。第三天下午,两人停下来休息了一会,吃了点东西后又继续上路。如果不尽快走出去,不但救不了我的命,而且还会搭上自己的命。但是体力严重透支,走不了多远就要停下来休息一下。就这样停停走走,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。
    突然,他们听到了动物低沉的嚎叫,而且越往前走声音越近。赵攀和刘晓军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冲锋枪,并拉开了枪栓,猫着腰小心翼翼地走。
    走近一看,两人都吓傻了,前面有一只被铁链拴住的藏獒,高近1米,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。两人吓得一动也不敢动。
    藏獒后面是一顶帐篷。走出来一名中年男子,见他们是军人,立即喝住藏獒,请他们进屋里,还生火煮了一大锅粥。赵攀和刘晓军两个人把一大锅粥消灭得干干净净。
    赵攀和刘晓军很快与土门乡政府取得联系。土门乡政府派出一辆东风越野车,沿着二人来时的路线向里开,没多久,也开不进去了,还差点也陷入泥淖。
    赵攀和刘晓军立即请乡政府派车送他们去兵站。兵站负责人得知后,迅速向指挥部汇报,指挥部立即成立了紧急救援小组,驾车去营救被困的人。

    赵攀和刘晓军走后,我和新兵孟德江、吴元先就待在车里等待。困了就在车里睡一会。一醒又坐起来,睁大眼睛看前方。
    时间过得太慢了。整整两天过去了,没有一点消息。除了呼呼的北风吹过,再也没有别的声响。我担心赵攀和刘晓军,整天在心里默默地求老天保佑他们平安无事。
    当时我们3人坐在吉普车里,透过车窗一眼望去,全是白茫茫的一片,偶尔天空中掠过几只小鸟。当时我的心灵仿佛得到了升华,忘记了人世间所有的烦恼。但也感觉人很渺小、无力,还不如小鸟啊……
    我当时认为,虽然路途不是很远,但路上积雪深厚,赵攀和刘晓军步行恐怕要走上四五天,而且还不能遇上什么意外。也许等二人找到援兵再进来,恐怕自己已经支持不住了。
    我已经做好最坏的准备。被困的那几天,我惟一的愿望就是身边的两个新兵孟德江和吴元先能被救出去。他们还很年轻啊。两人参军不到3年,都是我的徒弟。
    尽管小孟的继母对他很好,但小孟和继母一直有隔阂。不久前,继母专程来部队看小孟,还带了不少吃的东西。“我出去了要好好孝顺父母。”当时,孟德江哭着说。我告诉他:“你肯定能出去,以后要好好孝敬二老。”
    吴元先参军前有不少坏毛病,跟我学驾驶后改了不少。“我以前真浑。如果能出去我一定要好好过日子。”我告诉他,谁年轻时没走过弯路,只要出去了好好做人,让大伙看看。
    虽然越来越虚弱,我仍然不停地安慰两个徒弟,一定要坚持下去。我常笑着说,大家都出去是皆大欢喜。如果师傅不幸“光荣”了,每年清明你们记得给我烧把纸钱就行了。
    被困雪地,他们都发了慌,以前很能吃的,现在却怎么也吃不下。我虽然吃不了东西,仍然带头拿起压缩饼干往嘴里塞。能吃就有希望啊。随身带的只有压缩干粮和方便面,水早就没了。我带头到外面,抓起一把雪就往嘴里塞。小孟和小吴也就着雪水吃起了压缩干粮。
    就在快要弹尽粮绝的时候,救援队终于找到了我们。记得大概是第六天,当时我正在给小孟和小吴鼓劲。突然,车窗外面闪过一道强光,紧接着就听到了一阵阵刺耳的喇叭声。虽然我当时非常虚弱了,但凭着多年开车的经验,我断定是大型汽车的喇叭声。这是世上最动听的音乐。
    “救兵到了!我们有救了!”我用尽浑身的力气喊。小吴和小孟两人一听非常激动,连忙打开车门跑出去。小孟连鞋子都没穿。

    我被连夜送到了拉萨军区总医院。刚到医院,主治医生埋怨,怎么这么晚才来。我躺在担架上回答他,自己刚刚从无人区被救出来。医生又连声说“还好、还好”,再晚来半天我的命就保不住了。
    我因胃穿孔住进了病房。每天打针、挂水,持续了一个多月。
    事后我告诉医生,被困在冰冷的车里,我整整6天没有吃一丁点东西,而且高原反应很严重。医生们都说我能活下来简直就是奇迹。
    赵攀和刘晓军在风雪中步行了三天两夜,除了眼睛因为戴了护目镜,脸上其他部位被强烈的紫外线灼伤,晒得脱了皮。二人的双脚也严重冻伤,被送到了拉萨的医院。
    刘晓军右脚大拇趾严重冻伤,医生建议手术切除。医生让我代表家属签字。“能不切的话尽量保留下来,他还年轻啊。”我急忙找到主治医生恳求。幸运的是,刘晓军慢慢地恢复了。
    很长时间没给家里打电话了,住院期间,我特地往家里打电话报了平安。什么也没敢告诉家里,只是说在外执行任务,一切都很好。嘴上这么说,眼泪却忍不住掉下来。
    半年后,我和刘晓军才完全康复。部队要为我颁奖授功,被我婉言谢绝了。在雪域高原经历过生死考验后,我把一切都看得很淡了,活着比什么都强。
    我老家在姜堰,刘晓军来自泰兴。因为在部队结下了深厚的友谊,2002年,我从部队转业来到泰兴,在泰兴市汽车运输公司驾驶员培训中心工作。2003年,刘晓军也转业回到了家乡。经刘晓军介绍,我和他姐姐相识,结了婚,我和刘晓军由战友变成了亲人。
    孟德江和吴元先两人先后退伍回到了地方。每年逢年过节,他们都会打个电话给我这个师傅,问候一声。
    我事后才知道,自己当时被困在西藏无人区整整六天五夜。但我所在的小组还是圆满完成了测绘任务。后来我们的事迹被刊登在了《解放军报》上,题目是《“当代铁军”雪域高原显风采——总参第一测绘大队赴藏测绘记》。报道结尾说:
    整整三天两夜的徒步跋涉,赵攀、刘晓军两人终于走出了铁骑不可逾越的雪原。
    指挥部得知赵攀报告,立即成立了由刘全忠率领的紧急救援小组迅速赶赴现场,是日晚上救出了在雪中六天五夜的王春喜和车辆。当指挥部总指挥许东周大校率领其他领导看望他们时,这位曾在风雪中搏斗三天两夜、脸被强烈的紫外线灼伤、双脚严重冻伤的一官一兵没叫一声苦一声累,但男儿不轻弹的泪水却盈满眼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