| 2006年夏,25岁的刘勇大学毕业。 工作几个月后,正当他踌躇满志,尿毒症突然降临。 医生说,换肾是最好的治疗办法,但等待漫长到遥遥无期。 父母暗中商定:谁的血型跟儿子配对成功,就捐谁的。 最终,50岁的母亲朱善芳将自己一只健康的肾捐给了他。 手术成功了。 受访人:刘勇 采访人:姚翔 尹明生 采访地点:泰兴市横垛镇刘勇家 采访时间:3月8日 一 尽管才26岁,但生病已经好长时间了。 上小学三年级,我曾经有过一次尿血。因为家在农村,加之病情不是很严重,挂了几瓶水就过去了。现在才知道,那是急性肾炎发作。如果及时对症治疗,可能就不会成为现在这种情况了。 我在横垛中学上高二时,身体很差,脸色越来越黄。当地医生不能确诊,父亲带我去南京。医生在诊断书上写得很明白:慢性肾功能不全(也称为尿毒症早期)。父亲让我休学一年,专心治疗。 回到学校后,因为体质很差,学习很吃力,母亲专门去学校找班主任。班主任特许我不用到校上晚自习。当时我心理压力很大,因为知道得了很严重的病,所以学习很专心,也很刻苦。尽管父母一有空就劝我,只要努力过了,他们不计较最后的结果。 我很轻松地考上了本科,被桂林电子科技大学录取,专业是通信工程。 上大学后,四个小伙子住一间宿舍,我和他们不一样,要按时吃药,准时休息,要时时刻刻地保护自己,很多事情不能做,只能看着他们跑步、打球、跳舞、唱歌甚至恋爱。夜里一熄灯,舍友便叽叽喳喳地描绘自己的将来。我从不敢想,总是躲在被子里,戴上耳机学英语。 早晚都要得尿毒症,所以我觉得没必要拼命追求理想,学习也失去了激情和动力,比较压抑,感觉天空整天都是灰色的。虽然也有几个很要好的朋友,大家也都喜欢和我在一起,但我始终感觉自己很另类。 如果把尿毒症比喻成一座大山,在我上高中和大学的八年里,我感觉这座山会随时随地压来,直到把我压垮。 二 我回到老家泰兴,在城区一公司上班。由于踏实肯干,没多久,就赢得了公司上上下下的好感,老总也准备提拔我。3个月后,2007年的春节到了。 正月初三下午和晚上,我一直与朋友在一起玩,初四早上回来时脸色很不好。初六,脸和眼睛有点浮肿,父母要我到医院检查。因为身体一直不太好,我也没有太放在心上。初九上午,我一个人到了泰兴市人民医院。 当天下午3点多,我拿到了化验单,心里非常紧张。医生看了一下说我肾功能衰竭,“没有办法,只有做透析了。” 虽然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临,但我不知道它会在我事业刚刚开始的时候突然降临。 我不知道如何走出医生办公室,又走到医院住院处的小花园里,一个人坐在小桥上发呆,足有两个小时。 我打电话告诉父母,他们都愣了。 第二天,父亲带我去南京复诊,结果一样。父母一夜之间老了许多。 2007年3月2日,我开始做透析,总共做了5个多月。随着病情加重,每周做两次改为每周做三次,透析效果仍越来越差。 一次,父亲陪我去泰兴人民医院做透析,在车上我就晕倒了。 后来我才知道,光做一次透析就要400多元钱。父亲每月工资只一千多一点。也是后来父亲告诉我,能借的钱都借到了,家里的亲朋好友很帮忙。横垛镇政府也发动机关和企事业单位为我捐款。 透析近半年,我手臂上到处都是针眼。对生命和现实的无奈加上疼痛,常常让我觉得生不如死。 但看着年过五旬的父母整天为我忙碌,白发渐渐增多,我下定决心要活下去,报答二老。 三 从我做透析第一天开始,家人就着手准备为我换肾。 医生说,医院没有肾源,可以先登记,等多长时间?不知道。又说,如果有兄弟姐妹而且年轻健康,可以捐出一只来。父亲当即说他捐。 我舅舅、叔叔等亲戚不同意:母亲在家务农,如果父亲捐肾,这个家庭就没人支撑了。 我父母已经顾不上这些。他俩商议好:一起到医院去做血型配对,谁配对成功谁捐肾。 我不同意。父母为了我操劳了大半辈子,我不但没有好好报答他们,还让他们捐出一只肾,对身体肯定有影响。 医生说,父母的肾一般都能用,也不会因为捐肾而出现异常。 亲戚来了一批又一批,劝我不要耽误治疗,赶紧换。 母亲非常坚决,她迫切地要把她的肾给我。 父亲说,这个家少了我,他俩的生活就没有意义了。 四 7月24日,我们一家三口来到上海长征医院。母亲先接受配对检查,结果:完全可用。 7月30日上午,母亲牙疼,吃不下饭。中午,父亲和舅舅要送她去看医生。母亲怎么也不肯,宁肯捂着脸哼哼。我也去劝母亲。母亲看到我就把手放下,做出轻松的样子,说,嘴里有颗老蛀牙,没什么大不了的,等我手术回去到卫生所拔了就好了。手术后,她才说:我牙疼事小,给你换肾事大。万一因为牙疼耽误了手术,她会后悔一辈子。那两天,母亲茶饭不思,我的心像被刀戳。 母亲一有空就到我病房里陪我。7月31日,趁护士不注意,她又到我病房里,说,明天就要手术,之后十几天就不能吃东西了,问我想不想吃她做的菜。 我使劲地摇头,劝她回病房休息。母亲转身回病房时,两行热泪从我眼里流了出来。 后来护士告诉我,母亲住进病房后没有一晚睡好过,总是翻来覆去。 8月1日,换肾手术开始。上午7点多,在众多亲朋好友注视下,母亲躺到手术车上,被护士推进电梯。那一刹那,平日很坚强的母亲失声痛哭。我非常难受,泪水也夺眶而出。 我一直在想:母亲一直表现得很平静,为什么在即将手术时哭? 母亲不是害怕。她一直想把她的肾捐给我。当那一时刻终于来到时,她很激动,因为儿子终于有救了。 五 下午一点多,我也被推进手术室,醒来时已是晚上八点多,第一句话是:“我妈怎么样了?”护士说:“非常好,现在也醒了。”护士还说,两台手术都很顺利,你们两人情况都很好。 当时意识很朦胧,好像半睡半醒,但我的眼泪仍止不住地往下流。 第二天,第三天……主治医生告诉我,身体恢复得很好。 手术五天后,我在护士陪同下,来到了母亲的病房。因为我的免疫力很低,为防止交叉感染,我只能在母亲病房外边看。 一眼看去,母亲的脸瘦了一圈。她身体一直很好,从未如此瘦小,如此苍白。 只看了一眼,我就忍不住泪如泉涌。 十几天后,我终于可以和母亲通话了。她还不能下床,我站在窗外给她打电话。 母亲第一句话是问我伤口恢复得如何。还让我不要担心,说她很好,马上就可以出院。 后来我才知道,母亲的刀口比我的大,伤口恢复得很慢,一直腹胀,比我疼得厉害多了。护士说母亲醒得比我早,一醒过来就不停地询问我的情况。听说我正在手术,母亲就闭上眼睛,嘴里念念有词,但就是不睡觉。我知道,母亲那是在为我祈祷。 当护士告诉她我醒过来了,母亲眼睛瞪得大大的,长吁了一口气,没一会儿就睡着了,睡得很熟。 术后一周,母亲出院回家。父亲要在医院照顾我,年已八旬的外婆照顾母亲。后来我才知道,因为伤口恢复得慢,母亲最初几乎不能自理,吃了不少苦。 六 四个月后,我也出院了。现在生活很正常,也很有规律。早上七点起床,吃药,锻炼,出去转转,聊聊天。中午在家看看书,或是上上网,晚上九点多上床睡觉。母亲闲下来,陪她聊聊天。 我需要终身服药。每天吃四五种药,一个月要花五千元。 春节后,父亲盘下了镇上的一家饭店。我每天都到饭店里转转。父亲起早贪黑,我们几乎见不到面。看我身体好,他心里肯定高兴。横垛镇的经济不很发达,父亲整日操劳下,生意渐渐有了起色。 家里有一亩多地,以前母亲在镇上一家服装厂上班时,种些口粮。母亲康复后仍不能做重活,再没去上班。为了节约饭店的成本,母亲种了不少时令蔬菜,全都送到店里。 一天中午,我无意中听到了父母的对话。父亲感慨地说,现在生意不好做,什么东西都涨价,利润越来越低了。母亲说,小勇以后还要花不少钱,我们一定要撑下去。以后你就不要去菜场买蔬菜了,要哪些,你告诉我,我买种子种。 父亲说,你整天忙里忙外,也要当心身体。母亲说,除了腰酸腿疼,其他都还好。 我心里阵阵发酸,强忍泪水悄悄走开了。 我现在的想法是,人不能混。我希望做点力所能及的事。找一份工作,减轻父亲的负担。过几年,自己创业,做一番自己的事业。 父母把我养大成人,又给了我第二次生命,我没有理由不去珍惜。 带上你的故事 走进《人生访谈》 讲述人生经历 记录生命感受 《泰州晚报·人生访谈》每周五出版。讲述不同的故事,展现不同的人生,分享多样的人生体验,表述生命个体的追求,传扬积极的人生态度。 主题一:性格决定命运。 主题二:生命个体的疼痛,就是时代的疼痛。 主题三:苦难不足以使人堕落,活着,不需要理由。 主题四:家是永远的港湾,家人是永远的牵挂。 主题五:每一个人的遭遇都值得同情,都应该获得帮助。 主题六:爱情是人生最大的奢望。 欢迎提供采访线索。 主持人:孙亚琴 地址:江苏省泰州市鼓楼南路318号 邮编:225300 电话:13815969616 |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