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吃出人生百般滋味

2009-06-24 来源:泰兴电视台 浏览次数:

——读陆文夫《美食家》有感

    1983年,陆文夫的《美食家》发表于《收获》,获得全国第三届中篇小说奖,在文坛上享有盛誉,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显示出某种永恒的魅力,“美食家”这个称谓也由此风行。《美食家》被收入各种文集,并翻译成英法日等语言,畅销海外。

    《美食家》发表后,在法国巴黎风行一时,销售10万册,并被改编成同名电影。西方读者通过《美食家》看到中国改革之后的巨大变化,许多国际友人到苏州也要拜访这位名为美食家的大作家。那么,《美食家》的魅力到底体现在哪里呢?

    一、苏州美食甲天下:小说通篇的华丽铺垫

    “饮食男女,人之大欲存焉”。饮食和男女关系,是人的两个最基本欲望,而这两者偏偏又是世人羞于启齿的话题。作者人情练达,洞察世事,将“吃”堂而皇之地搬上小说艺术的殿堂,实在是聪敏至极。“您吃了吗?”中国人过去常用的一句问候语,彻底暴露了国人的好吃性,看来没人能抵抗吃的诱惑,更谈不上对苏州美食无动于衷了。在民以食为天的氛围下,《美食家》中的吃自然是既满足了读者的眼球,又满足了读者的胃。 

    《楚辞·招魂》中特地提到吴羹,味若酸苦而调和得宜。及至西晋、南朝,张翰因秋风而忆菰菜莼鲈,被称为“一时珍食”的“金羹玉脍”,以鲈鱼作鱠,菰菜为羹,鱼白如玉,菜黄若金。故后人说:“吴地产鱼,吴人善治食品,其来久矣”。到了明代,苏州更是以“翠袖三千楼上下,黄金十万水东西”而闻名于世。就如小说中所说的,“列代的地主官僚,官商大贾,放下屠刀的佛,怀才不遇的文人雅士,人老珠黄的一代名妓等等,都欢喜到苏州来安度晚年。这么多有钱有文化的人集中在一起安居乐业,吃喝和玩乐是不可缺少的,这就使苏州的园林可以甲天下,那吃的文化也是登峰造极!风景不能当饭,天天看了也乏味,那吃却是一日三顿不可或少的。”如此看来,苏州的原住民好吃,会吃,而苏州的移民更是日啖珍馐,名副其实的“好吃之徒”。在陆文夫细腻的笔调下,苏州吃文化脉络逐渐清晰——古苏州人的精细之吃得以绵延,引得各路神仙纷至沓来,于是,移花接木,乾坤挪移,四面八方的吃法糅合交融,吃了个天昏地暗,日月无光,也吃出了苏州的万种风情。

    既然谈吃,就无须犹抱琵琶半遮面,小说的第一章就亮出了苏州的小吃文化:过桥--交头不能盖在面碗上,要放在另外的一只盘子里,吃的时候用筷子挟过来,好象是通过一顶石拱桥才跑到你嘴里--如果是朱自治向朱鸿兴的店堂里一坐,你就会听见那跑堂的喊出一大片:“来哉,清炒虾仁一碗,要宽汤、重青,重交要过桥,硬点!”

    快板式流畅通俗的文字,裹着让人眼花缭乱的面条吃法,急风骤雨般迎面打来,由此,一场社会变迁,思想沉浮的壮丽画卷在吃吃喝喝的松垮气氛中悄然拉开序幕。

    二、食欲与意识形态的对抗:小说的内在冲突

    矛盾冲突是小说的魅力所在,高明的作家会将种种对立掩藏在文本背后,在其本身对社会、制度、道德、思潮的不确定把握下,挣扎,虚妄,徘徊,往往会透过故事表象而雁过无痕。而作者的坎坷人生注定他内心的不平静。

    1957年,陆文夫同高晓声、方之、艾煊、叶至诚等作家,在南京共同创办《探求者》杂志,提出“文学不应该只是唱赞歌,要干预生活,创作方法也应该多种多样,不应该只有一种社会主义现实主义,要写人,写人生的道路,不应当写政策、写运动。同时认为过多的阶级斗争已经破坏了人与人之间的正常关系。”一年后,杂志同这些作家一起成了“大鸣大放”后的大冤大苦之人。25年后,作者的《美食家》成文,吃是贯穿文章的主线,也是隐喻,代表欲望。当时文革话语体系仍在,作者却迫不及待地将欲望话题摆上了桌面,该是何等的勇气!重新拿起笔的陆文夫,痛快淋漓地表达了人的食欲,无情埋葬了文革期间毫无人性的政治写作。

    文中第十一章写道“电影开幕了:孔碧霞的女儿,那个十分标致的姑娘,手捧托盘,隐约出现在竹木之间,几隐几现便到了石板桥的桥头。她步态轻盈,婀娜多姿,桥上的人,水中的影,手中的盘,盘中的菜,一阵轻风似的向吃客们飘来,象现代仙女从月宫饭店中翩跹而来”。食色,性也,作者在文章的尾声,跳出了最华丽的华尔兹,大胆地将美食与美色重叠在一起,勾起读者无限美好遐想,人性瑰丽呼之欲出。可以想象,在改革开放之初的意识领域里,人的两种基本欲望已被唤醒,但还未彻底冲出理学家的樊笼。《美食家》的横空出世,就如一把熊熊烈火,焚烧着社会桎梏,灼烫着人们的理性神经。解放、对私改造、大跃进、自然灾害、文革、改革开放,三四十年的动荡里,一个“吃”字浮浮沉沉,苏州城的历史图景,也就随着这样一个字起起伏伏。

    文章中,吃是一种张力所在,它既冲破着旧的意识形态,又承载着人们对欲望的认识,是美?是丑?两种疑问始终交替在一起。意识形态社会中清教徒式的生活方式,是否是人唯一的生存模式,这是留给读者的思考.....

    三、“我”的模糊:小说的哲学思考

    文中的“我”——主人翁高小庭是小说的主角,与朱自治平行发展的矛盾体,也是一只眼睛,始终窥视着世事变迁,沧海桑田。谁赋予“我”视力和思维,自然是作者本人。高小庭的生活经历与陆文夫非常相似,可以说是陆的化身,陆文夫对吃由表及里的认识,以及对社会的思考,正是通过“我”—高小庭来叙述。

    作者1949年毕业于苏北盐城华中大学,同年赴苏北解放区参加革命,早年的经历打上了革命者的烙印。“硬是有那么一个以好吃成家的人,象怪影似的在我的身边晃荡了四十年,我藐视他,憎恨他,反对他”小说一开头,高小庭的内心旁白表明了作者的立场。在浪漫的革命主义者眼中,人人都要诚恳劳作,乞有以吃为业者?解放后,高小庭到某个有名的菜馆当经理,一上任,高小庭就开始反资产阶级享乐吃喝风,对菜单进行了改造。“大众菜,大众汤,一菜一汤五毛钱,足够一个人吃得饱饱地”,此时,作者已把高小庭看作是自己的影子,可其本人内心的挣扎一直没有停止,于是又化身为丁大头和拉车阿二出现在小说里。

    丁大头说:“苏州的吃太有名了,是千百年来劳动人民创造出来的文化,如果把这种文化会在你手里,你是要对历史负责的。”主人公高小庭一听便凉了,因为“我在学校里读过历史,知道那玩意可不是好惹的,万一被它钉住了,死都逃不脱的。”行文里明显表露出作者内心的矛盾苦楚:一方面是从五四继承而来的对传统文化的全盘否定,另一方面是对原有历史和文化的敬畏。在中国这样一个缺乏宗教信仰的国度里,伦理道德是约束人思想行为的有力工具,这时,“美食”已不是简单的吃喝,而是正统文化的象征,挑战传统,需要勇气,更需要理性!朱自治这个“美食家”是作者的又一个化身,但行文中出现对于苏州美食的描写时,那种对于“精致”的由衷的赞叹也是明显的,对于这样一个自幼好吃、至今成“家”的人,作者也是巧施笔墨,一个憨厚,博学,可爱的人的形象跃然纸上。随着文章的深入推进,作者对“吃”的态度也在逐渐变化,文革后的高小庭重新执掌菜馆,他让名菜走上酒桌,并聘请朱自治为厨师讲课,一个曾经被藐视,被憎恨的资产阶级吃客化身为学者讲课,作者心灵深处对欲望的渴求露出冰山一角。

    通观全篇,作者对自己关于吃的态度进行了深刻剖析解读,在每一历史阶段,作者对吃的认识都不是单一的,而是多层次的。从文中一开始我对好吃的极其厌恶,到后来的怀疑摇摆,直到最后,朱自治被众人当作美食家众星捧月,看似戏剧化的故事演变,恰恰演绎了作者丰富的人文思考。文化方面,是继承五四,还是遵循旧文化传统,作为当时的一代作家,都进行着鱼与熊掌的选择,陆文夫举棋不定,日日痛苦;思想领域方面,“左”和“右”让整整一代知识分子痛苦彷徨,是激进,是保守,是中庸,陆文夫虽吐万言,然未定论;价值体系方面,是遵从人的喜好,还是遵从理论的框架,陆文夫徘徊不前。

    在当时波诡云谧的政治气候下,作者站在苏州这样一个特殊文化地标上,将“吃”写进了小说,用“吃”去表现社会以及人们的心理冲突,这是地方特色的体现,是普遍人的要求,更是作者对社会,对生活,对人性的深刻感悟!(徐牧)